小学时代的暑假,是值得留恋的。大约是1953年吧,那个时候,似乎没有现在这样酷热;沙市解放路上热闹异常,所有的店铺,都下了门板。门前扯起了用白布做成的巨大的遮阳蓬,马路两边一字排开,象《清明上河图》里画的那样,煞是好看。篷下面全是生意人,店铺门前,瓜果李桃、小吃摊点应有尽有;特别是油豆腐,炸起来,满街飘香,让人直淌口水。有副油豆腐担很有名,他常常停歇在两江小学门口。那个时候,两江小学是一座宫殿式建筑,挑檐筒瓦,三重,长半圆大门,门前大树参天,十分凉爽。门垣如城墙,两边摆满了小人书摊,都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木盒,里面一小格一小格的摆满了书,《吕四娘刺雍正》,《血滴子》,《鲁智深倒拔杨柳》,《薛仁贵征东》,《说唐》……花两分钱可以看两本书,花四分钱,可以吃两块油豆腐,放点油辣子,唏唏的一边吃,一边看书,就是我们那时最豪华的文化大餐。
这所两江小学的前身,是浙江帮的孤庞会馆,构筑壮丽,有戏台,神龛,供奉楚先贤春申君黄歇。春申君被塑成站象,因对街为楚庄王庙,君臣不能对坐,庙内主神塑成站像是极为罕见的。事实上,孤庞会馆原为明初兵部尚书刘隽故宅,浙江帮是从他的后人手里购买修建会馆的。
刘隽居所的正门朝向江岸,十分气派,翘角飞檐,大坡度的屋脊向下铺展着黄色筒瓦,在天际形成厚重而美丽的曲线。正中大门的门楣上方,堆塑着一面金黄色的卷轴,上书“圣旨”两个大字,让人望而生畏。正门一般不开,只开侧门。门两边是两个硕大的石狮子,张着口,瞪着眼,一脚悬空带着一个球,倾泻而下,好像正向你奔来……
这些,也许正是刘隽时代的旧物。到这里成为会馆时,大门变成了后门,而后门成了大门。昔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
刘隽,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一位高官。
他,就出生在这栋老宅里。据载,出生的那年,他的父亲于政务之暇,朦胧睡去,梦见一面大红旗从天而降,旗上大书“隽生”。果然,这天傍晚,孩子出生了,遂取名“隽”。
洪武十八年(1385年),刘隽已满二十五岁了,饱读诗书的他,一路车马劳顿,风尘扑扑,赶往当时的首都南京,参加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新科考试,一举得中进士。
朱元璋似乎很看重这位沙市人,任命他为兵部主事。把他留在自己身边,随时咨询军国大事。一时间,刘隽腾达而起,一路直升,洪武二十八年升右侍郎。建文年间为侍中。成祖即位后升任兵部尚书。故老相传,当年一京官子弟在刘宅邻近处逞强独霸此巷,刘氏子媳上书京城告急,刘隽回信曰:“千里来信只为墙,让他几尺又何妨?万里长城今犹在,不见当年秦始皇。”刘氏子媳遂遵嘱让地数尺,重筑院墙,形成此巷。后人敬仰刘隽宽厚之美德,遂名刘大人巷。
永乐六年,刘隽佐沐晟与简定战于生厥江,败绩。飓风作,为贼所围,自刭死。事闻,以衣冠葬于龙门山门外,立庙永祀。洪熙元年(1425)3月,仁宗因刘隽陷贼而不屈,主管部门也不上奏,又没有奖励抚恤,很生气。叹息良久,曰:“忠臣之心皆欲立功报国,不能成功,则惟守义。如身为大臣,惟阿顺取容,为保禄固位之计,国亦何赖?”皇帝意盖愧震也。于是赐祭,追赠太子少傅,谥节愍,官其子刘奎为给事中。敕令荆州各官员具衣冠招魂设祭,葬于江陵龙山门外10里。其花园别墅所在地沙市巡司街南侧,命名忠臣街,即今之忠诚街也。
刘隽夫人并没有享受烈属待遇,她和她的女儿隐入空门,捐宅建莲池寺,修持终生,既圆寂,朝廷敕立牌坊于墓塔之侧,人称刘家牌坊,坐落于沙市三义河(今江汉南路)东岸。民国年间,这里修建了沙市第一菜场,于是,刘家牌坊改称刘家场(今民主街,街已拆除大半,颇荒凉)。(邓嗣明)